按：从本周开始，《奏折》栏目将拓展到另一个派友广泛关注的领域——游戏。为此，我们邀请了少数派热门栏目「本月玩什么」的主理人 @板斧，每期重点探讨一到两个为大众普遍知悉、但有深度挖掘空间的游戏领域话题，辅以其他值得关注的游戏行业资讯。我们希望这一主题的《奏折》能让身为玩家的朋友看得尽兴，只是偶尔关注游戏的朋友也能收获趣味和知识。
本周话题：微软并购案被 CMA 否决，《红霞岛》口碑滑铁卢引爆舆论
首先让我们聚焦一下本周两件被各路媒体关联报道的大事件，故事的主角都是科技巨头微软：
其一，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简称 CMA）有些出乎市场意料地否决了微软对动视暴雪的并购案。
据 The Verge、IGN 等多家媒体报道，CMA 于 4 月 26 日否决了微软拟以 687 亿美元收购动视暴雪的交易。CMA 在其出具的超 400 页的报告中指出：先前索尼对于《使命召唤》（Call of Duty，简称 COD）系列被对手独占的担忧是没有根据的，如果 Xbox 试图将《COD》独占，将会承担「大量」损失；但与此同时，CMA 认为更严峻的问题是，该案生效会「改变快速增长的云游戏市场的未来，导致创新减少，未来几年英国游戏玩家的选择会变得更少」，因此否决了该案。
其二，微软旗下 Arkane Studios 出品的独占游戏《红霞岛》（Redfall）口碑崩盘，引发舆论强烈反响。
由隶属于 Bethesda 的 Arkane Studios 开发的僵尸题材 FPS 游戏《红霞岛》于 5 月 3 日发售后引发了玩家社区的强烈不满，据称游戏不光存在帧数不足、Bug 数量庞大等技术缺陷，还面临玩法枯燥单调、设计缺乏巧思、视听表现质量低下等危急游戏根本的问题，尤其因 Arkane 曾推出过《掠食》（Prey）、《羞耻》（Dishonored）等卖座系列，给部分玩家带去了极大的落差感。
下面先让我们看一看各方对同一事件不同侧面的观察：
CMA 认为微软会因《使命召唤》独占而蒙受巨额损失，但其云游戏业务可能让对手难以翻身
CMA 在其报告中分析考虑了多种因素，包括如果微软违背关于《COD》独占性的公开声明会给公司声誉带来的影响、对 Game Pass 游戏订阅服务带来的利益、微软在保持某些特别受欢迎的游戏登陆多平台方面的历史──比如《我的世界》（Minecraft）。事实上微软自己也向监管机构明确承诺：只要 PlayStation 主机还存在，他们就会继续放行《COD》上架。
该测算的关键指标是关键偏离率（Critical Diversion Ratio，一种用于评估市场竞争性的度量标准，例如并购案例中，这一比率用于估计一家公司从竞争对手那里夺取客户的能力），以及转向 Xbox 的玩家在独占后的五年内可能在《COD》上花费的金额。通过分析《COD》的 LTV（Lifetime Total Value），CMA 估计微软将在「独霸」的五年里损失数十亿美元。
但以上分析并未改变 CMA 的结论，因为他们认为微软强大的云游戏业务实力才更值得担忧，在微软强大的云基础设施和订阅服务面前，索尼、任天堂可能无法打破微软的垄断局面。
（参考来源：IGN，作者 Travis Northup）
微软游戏业务负责人 Phil Spencer 自己对 CMA 否决收购案、《红霞岛》口碑问题的回应
5 月 4 日，微软游戏业务负责人 Phil Spencer 做客聚焦 Xbox 社区的连线访谈节目 Kinda Funny Xcast，就上述两件近期引爆 Xbox 社区乃至全行业舆论的大事进行了回应，另外还对微软的战略做了一些解读。
首先，关于收购案被 CMA 叫停，Spencer 表示微软计划继续上诉，同时会保持与欧盟、美国 FTC 的合作沟通——该笔收购案目前需大约 14 个司法管辖区批准，其中 9 个地区的监管机构已经放行；Spencer 认为 CMA 界定了一个尚不存在的云游戏市场，微软被 CMA 认为在这一未成型的市场中处于领先地位，且该收购案会以某种方式阻止其他厂商参与竞争，而本次收购的标的──动视、暴雪、King──不能代表微软整体的战略方向，但它们会成为微软实现战略目标的加速器。
其次，关于「烫手山芋」一般的《红霞岛》以及一般性的游戏制作，Spencer 也发表了一些看法。Spencer 表示自己注意到了社区的失望情绪，他对这一事件、对自己也都感到失望，而《红霞岛》的本质问题在于，他觉得开发团队在质量把控和执行上还可以提高。但他不认为微软旗下的这些开发团队应该仅仅专注于其已经被验证成功的游戏或类型，在此他举了黑曜石做《禁闭求生》（Grounded）、Tango Gameworks 做《完美音浪》（Hi-Fi Rush）等例子；团队要发挥创意不应该被遏制，微软需要推出一系列让玩家惊喜、热爱的游戏，但目前做得还不够好。
Spencer 认为单纯的延期发售、完善制作并不能完全解决《红霞岛》目前面临的问题，该作的问题是没有向玩家传递团队本来设想的创意；当游戏需要延期时，微软秉持开放态度，就像允许《光环：无限》（Halo: Infinite）和《星空》（Starfield）延期一样——Spencer 也透露，每出一款游戏之前公司会对游戏做模拟评分，《红霞岛》上市后实际只得了 60 分左右，与内部评估差两位数。
Spencer 没有正面回应《红霞岛》的后续更新计划，公司在游戏发售前对后续支持及完善的时限有无提前计划（因为目前《红霞岛》看起来像是没做完），但承诺会持续解决问题、完善功能，比如先兑现 60FPS 的承诺；而关于宣发，《红霞岛》前期出现了许多游戏做了宣传、但在超过一年的时间内都并未落地的现象，Spencer 被问及从中学到的教训时表示，在进行游戏宣传时，需要对社区和玩家更加透明，更明确地向玩家传达他们将要玩到什么、产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能误导；微软有着多元化的产品矩阵，不会模仿其他平台的发展路线，有自己的品牌理念，但是实际中需要按时、高质量地制作游戏。
关于收并购后的整合，Spencer 提到收购工作室时，某些游戏处于正在开发或早期制作的状态，Xbox 需要与被收购的工作室保持互动和沟通，并用内部资源进行赋能，他承认在 Arkane Austin 和《红霞岛》上做得并不够好，没能及时介入，但《星空》的情况可能会比《红霞岛》好一些，因为 Xbox 收购 Bethesda 时《星空》所处的开发阶段更早。
最后，Spencer 还透露了一些有关微软、Xbox 品牌打法战略和竞争格局的思考。当被问到目前是否更倾向于 PC 端、似乎忽略了主机端，Spencer 认为 Xbox 的打法与索尼不同，关注 PC、Game Pass 等是自身原因决定的，具体是：
- Spencer 认为，Xbox 处于主机市场的第三名，难以在主机市场上胜过索尼或任天堂；
- 做出好的独占游戏实际上并不能使得 Xbox 在主机市场上的占有率反超竞争者，主要原因是生态切换的壁垒很高。Spencer 认为，每年去购买主机的消费者中 90% 实际上已经是某个生态的用户了；而对于 Xbox 来说，由于在 Xbox One 时代落后了，而电子版的游戏库使得生态切换成本的成本更高，因此 Xbox 在这种现状下难以翻身；
- Spencer 强调非常看重主机端的用户。
最后再简单归纳一下，我们认为该访谈传递的主要信息：
- Spencer 对《红霞岛》的糟糕表现进行了公关，安抚了玩家，解释了游戏表现不佳的部分原因和后续措施，但根据 Spencer 自己的表述推测，《红霞岛》的「根本问题」可能难以解决。
- Spencer 大致描述了收并购案中，对各个主体的整合具有难度。
- Spencer 暗示，Xbox 在当前的主机游戏竞争格局中处于劣势地位，并且隐晦地表达了开展云游戏等业务是具有必要性的。
（参考来源：Kinda Funny Games）
《华尔街日报》：CMA 否决后，微软收购案的意义已超该案本身
该报首先认为，CMA 在报告中对云游戏市场的发展、微软在这一「不存在的市场」中成长的预期非常乐观，但目前的现实情况可能还并未走在 CMA 预测的轨道上：以谷歌为例，谷歌旗下启动于 2019 年底的云游戏服务 Stadia 在约两年后关停收场，并且被公司评价为「缺乏对用户的吸引力」；谷歌拥有先进而庞大的数据中心，且净现金流大超微软，仍然「玩不动」云游戏，凸显了当前将云游戏引入主流的困难。CMA 似乎把微软拿下动视暴雪后相对乐观的预期当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以此来遏制微软的扩张前景。
其次，该报引述知名投行贝雅（Baird）的高级分析师 Colin Sebastian 的观点，后者认为 CMA 否决该案的真正原因可能在于，设置限制科技巨头进一步做大的先例；另一家 SVB 旗下卖方研究机构 MoffettNathanson 的研究员 Clay Griffin 则认为，CMA 预测微软云游戏业务「Windows + Azure + Xbox」场景下的「美好未来」、再用以否决收购，意在向市场传递「Big is bad, bigger is worse」的观点。
最后，《华尔街日报》指出，尽管有一些人抱持交易仍能最终达成的乐观看法，市场上看衰的观点可能更主流，如 New Street Research 的政策分析师 Matt Perault 就认为这类重要反垄断机构的决定很难被推翻，甚至会引发其他同类机构从严审核。不容忽视的是，CMA 的这一决定向并购市场传递了寒意，游戏行业内的并购溢价可能大减。
（参考来源：WSJ，作者 Dan Gallagher）
GamesIndustry：微软买不了动视暴雪也不一定是坏事
GamesIndustry 这篇探讨较为深入的文章认为，微软的主机性能、主机性价比和订阅服务都很出色，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第一方独占游戏的缺位。Game Pass 提供的服务在第一方独占游戏到来前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但终究是权宜之计，而竞争对手的独占游戏研发则在正在加速。这是微软常被提及的问题，近期的 CMA、《红霞岛》相关的事件又引爆了这些讨论。
但同时也作者提出，在微软不会放弃游戏业务的前提下，如果动视暴雪的收购案最终失败，对微软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坏事。收购动视暴雪来扩充微软的游戏原创团队是最快、最简单、最偷懒的手段，如果这条路行不通，微软就只能基于已有资源、通过实打实的创新和变革来摆脱困境。
以下梳理了作者对文中不同论点的更具体分析阐述：
关于微软游戏业务的定位，作者提到，有人认为微软在游戏行业只是试水，但是 Xbox 目前已经融入到微软品牌和产品线的和核心部分，巧妙地将自己定位为 Azure 业务的潜在重要支柱；不论微软是否能够成功收购动视暴雪，公司愿意花费 700 亿美元巨款来并购、愿意继续上诉或协调监管机构以达成交易，依旧是不争的事实，意味着公司的股东、董事会相信微软需要在游戏业务中占据领导地位；因此作者认为，微软的特点是稳定、注重长期发展，而非三心二意、快速改变业务策略（后者更像是 Google 的风格）。
而关于收并购的风险，两家大公司的整合并非易事（Spencer 在上周的访谈节目中也提到，在整合先前收购的工作室的过程中存在困难），可能面临很多摩擦和冲突。同时，微软对动视暴雪来说是一家很大的公司，但 Xbox 就不是了，因此 Xbox 和动视暴雪两个组织的合并，可能导致争夺地位的局面出现。
同时，重大的收并购案可能会不小心破坏 IP 价值、流失消费者，不少游戏玩家都认为，收购会破坏他们喜欢的游戏、工作室的特色与质量。收购动视暴雪这样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可能也会让先前被微软收购的较小工作室感到自己不再被重视，微软对旗下中小工作室的赋能可能也会被收购案分流走。
作者甚至怀疑，去年 Xbox 游戏阵容疲软的部分原因，就是微软把收购动视暴雪当成了解决第一方乏力的万灵药，而放松了对既有团队的重视、投入，浪费了诸如 Arkane 等的宝贵资源。
这里作者也对比了一下竞争对手的做法：
- 任天堂长期致力于内部孵化、依赖第一方工作室体系
- 索尼的收购效率很高，选择先与第三方密切合作，在建立了紧密的工作关系后再谈收购，这样可以保持工作室的愉快、高效和富有创造力的氛围，包容不同创意文化繁荣发展，更能孵化创新
- 以上两种方式都比直接购买一家大发型商要慢，但不仅可以建立强大的工作室体系，还可以拥有高质量的原创 IP 库（当然，也不是说直接买就注定要坏事）
至于微软的战略，作者认为购买顶级发行商是对微软在第一方产出滞后的弥补，但这并不是在游戏领域确立强大地位的唯一途径，甚至不是特别好的途径，索尼和任天堂都没有这样做。如果动视暴雪的收购案没有达成，微软可能会重新开始关注较小的优质工作室的并购机会。
另外，投资 IP 将成为未来微软的关键，创造成功的新 IP、或许培养第三方工作室再进行收购，会比花费数百亿将一些久经考验的多平台游戏系列变成 Xbox 独占更有前景；作者认为微软目前除了缺第一方游戏，其他几乎所有方面都做得很好，也就是说解决困境的办法确是更关注主机上的优秀游戏。
（来源：GamesIndustry，作者 Rob Fahey。作者于文末披露，其持有微软的股票，但不持有文中提及的其他公司的股票）
小结
在梳理了上述事件发展及各方反馈后，笔者主要有以下两点想要分享的看法：
首先，笔者曾在探讨 Stadia 服务运行情况、微软对 Bethesda 收购案的文章中提过一些对云游戏业务的观点，总的来说我认为：云游戏很可能是未来游戏行业内的「兵家必争之地」，这类服务的成功离不开游戏内容、云服务质量两方面的支撑，游戏内容的获取可能相对好说，而云服务就不是随便一家公司都能消费得起的了，最终可能只有谷歌、微软、亚马逊这样在全球坐拥强大数据中心的巨头才有玩的资格。
从这个角度看，CMA 最终把「云游戏」作为否决交易的关键理由，站在该机构的角度考虑其「反垄断」职能，不可谓不专业、毒辣。个人认为，这也会让微软的上诉之路非常艰难，因为「在云服务上示弱」对微软来说相当不现实。
其次，在此基础上容笔者稍加过度解读：《红霞岛》引发众怒后，我们几乎没有在主流媒体上看到开发团队 Arkane Studios 回应的身影，反倒是作为 Xbox 最高负责人的 Phil Spencer 迅速且高调地揽过了责任，试图将《红霞岛》相关的舆论化为微软的一次重大公关机会，我想其中或许含有向监管机构澄清、乃至示弱的意味。
总之，微软与监管机构的缠斗还没有完结，笔者将继续追踪相关事态的后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