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自律自己太久,2020 的我放肆旅行了一百多天
编注:本文是少数派 2020 年度征文活动 的入围文章。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少数派对标题和排版略作调整。
自 2019 年硕士毕业后我就一直在上海工作,这里可能是大陆最适合自由职业者发展的地方,身边的朋友们灵活运用自己的多元化技能与人脉,从事不同领域的工作或达成各类委托,以此获得让人向往的「work-life balance」的状态。由于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非常自律的工作狂性格,进入社会后在延续专业的教研教学之外,我也一直作为摄影师活跃着,闲暇时还在主营洛可可风格和新古典主义的家居店工作,克服自己社交障碍的同时研习法国古董,基本每周的每一天都在工作。
放弃传统的雇佣制工作需要勇气和大量积累,Freelancer 的重点可能并不在于多来源的收入或者多重职业中的身份标签,而在于更多元的人生和价值观,我赞同 Susan Kuang 的一句描述:「它是对人类好奇的本能,以及个体想要发挥与实现多种潜能的内在冲动的一种尊重与释放。」」过去几年积累的工作经验让我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与工作方式,得以在拥挤的城市中拥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以及最大程度的自由。
紧迫性的生命情结(Urgent Biophilia)
但是疫情突然来了。
前段时间的除夕夜,我和家人回忆起2020年的那一晚,因为担心疫情失控,我们刚抵达不久就又驾车离开家乡,午夜零点的时候刚好行驶在杭州湾大桥上,两边城市的夜空升起好多好多的烟花,如今看来颇有种末日般的浪漫。后来的发展成了大家的「时代记忆」,互联网上大量真实发生的、后被「辟谣」的种种惨状,认识的朋友和仰慕的前辈逝去,行业的停滞等等。
但居家隔离的两三个月我也没有停下,做了自己的社群,开发了关于批判性思维&创新素养、以及作为艺术的摄影的线上课程,每周都在备课和授课,野心勃勃地想为这个时代环境下的年轻人做点什么。
疫情稍有缓和后我就回到了上海「复工」。但很难用语言形容一种突然的转变,即城市和人群突然给我一种巨大的焦虑,可能是疫情严重的这几个月,让我突然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以前那种跨学科和跨行业的密集工作不再让我感到那么兴奋,更多时候反而会感到一种嘈杂的负担。
记得 2020 年的夏天,每完成一次工作或者委托,我都会去靠近自然的地方休息两三天,比如江苏周边的小镇或沿海半岛,试图远离尘嚣和网络。
一种特殊的生命情结或许可以解释这种倾向,即「Urgent Biophilia」(紧迫性的生命情结):当人们经历诸如灾难、战争、瘟疫这样的危机之后,紧迫性的生命情结就会表现出来,它是对威胁与灾难的一种本能反应,是由我们进化中的自我驱使的,在行为上可能表现为退回到自然环境中进行反思,与其他的幸存者产生强烈的情感链接,或者类似我这种,出现逃离城市的心理需求,以及对大自然的热烈趋向。
从城市中逃离,从工作狂的自己逃离
最终还是被「艺术圈」的一些脏东西消磨了耐心,8 月的时候我结束了所有手上的项目,和工作的店和经常合作的「中间人」们告别。下定决心「好好生活」,正打算独自旅行一段时间的时候,许久没联系的朋友找上我,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的「西北环形」计划,预计三个月结束,从夏末到初冬,路途会有我最爱的雪山和纯粹的荒野,不多久我就回了个「I am in」。
这种「逃逸」让人兴奋,队友相当靠谱的提前确认了整个西北环形的具体路线,会遍历中国的四大环线,以及一些边境地区和少有人前往的冷门地点,精确到几乎每一天的行程和住宿地点,以及对应地点的预测天气:
- 8 月云南:海拔 2000m 左右,气温大概 20-35 度
- 8 月底进藏:高原海拔,气温大概 10-20 度,白天紫外线和盛夏没区别,白天短袖和防晒外套,晚上春秋装
- 9 月上旬南疆:高原海拔,气温大概 5-15 度,标准春秋装搭个厚外套,晚上星空摄影需保暖
- 9 月中下旬北疆:海拔降低,气温大概 5-15 度
- 10 月初青海西部:高原海拔,气温预计 0-10 度
- 10 月上旬北上到敦煌开始河西走廊:海拔 1500m 左右,气温预计 5-15 度
- 10 月中旬再次进入青海:气温预计 -5 到 10 度
- 10 月下旬再次进入藏北唐古拉山:海拔 5000m 左右,气温预计 -1 0到 10 度
- 10 月下旬到 11 中旬前川藏北线:气温预计 -10 到 5 度
- 11 月下旬结束于成都:气温预计 10 度左右
秉承的「好好生活」的共识,此次旅行在设计上并没有很「艰苦」,相反我们会尽可能在路上选择当地最好的酒店,也会在路途中的大城市如大理、拉萨、喀什等地多停留两三天,整理物资,保养车辆以及送洗衣物等。得益于队友缜密的计划,我也在一周内搞定了此次旅行需要携带的所有行李,在此也分享一下自己的物资表,或许能对有长途旅行计划的读者提供参考。
30寸行李箱(夏装、春秋装、冬装比例为1:2:1最佳):
- 羽绒服 x 1
- 保暖毛衣 & 针织衫 x 3
- 冲锋裤 x 2
- 冲锋衣 x 2
- 休闲裤 x 1
- 休闲外套 / 防晒外套 x 2
- 短袖 Tee x 7
- 可换洗内裤 x 10
- 一次性纯棉内裤 x 80
- 可换洗棉质袜子 (短款 + 长款)x 10
- 保暖内衣(上下装)x 2
- 身份证、边防证等证件
- 墨镜、防晒帽、袖套等
- 简易医疗箱(感冒药、止痛片、肠胃药与消炎药等)
- Samsung T5 移动固态硬盘(1TB)、备用 SD 卡(32G)
背包:
- 备用手机:OPPO Reno3 Pro
- 摄影器材:Sony A7RIII 微单 + Tamron 28-75/2.8 Di III RXD 镜头
- 索尼 NP-FZ100 电池 + 充电器套装
- MacBook Pro 2019 款 13 寸
- Dell 戴尔扩展坞 + Dell 办公鼠标
- 小米移动电源 3 (10000mAh)
- ZMI 紫米 65W充电器 快充版(3 口)
- 洗漱包(含牙膏、牙刷、剃须刀、防晒霜等每日用品)
- 一次性内裤 x 5
旅行结束后回看这些物资表,其实倒觉得不用塞的如此满当,很多东西都可以在路上买到,换洗衣物也比想象中的方便(可以减少一次性物品的储备)。另外,一个合适的脖套对于长途的汽车旅行十分重要,也是在中途购置的。再到后来我们的行李箱不会每天都取出,基本都放在后备箱里,提前拿好一周需要更换的衣物和会用到的东西,每天只需要携带一个背包入住酒店即可。
这次自驾旅行的载具用的是理想 One,我个人对汽车行业不太了解,只知道似乎是款话题性很强的产品。这一百多天的乘坐体验倒是不错,储物和乘坐空间都足够大,由于会有不少无人区的长途路段,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一直在后备箱备着两个带轮毂的越野胎和千斤顶等换胎工具,平日里还放着四个人的行李箱和背包,以及每经过一个城市都会购置的大量补给,一般的车确实装不太下。
续航方面由于是增程式设计,也没有预想的担忧出现。在阿里地区每天可能要赶近七八百里路,充电桩嘛,离开云南几乎就没见过能正常使用的,这一路基本上就当油车驾驶。
好好生活,保持创作
实不相瞒,比起其他队友对环游西北计划的设计和食宿的精致安排,在旅途中我更多扮演的是蹭车的流浪人。私心里还是想继续完成个人关于土地情节与亲生命情节的影像创作,于是每天都会拿着相机,拍摄大量给自己留下来再做整理和修缮的照片。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整个团队平日的视觉创作和产出也基本交给我。
在整个一百多天的旅行中,我们基本都能在当天晚上就把白天经历过的各类风景和团队人像照片后期完毕。Lightroom 在比较主流的批量视觉创作中相当好用。整个旅途下来,我一共开发了 14 套调色预设,适用于晴天、阴天、人造元素更多的街道、自然空景、人像等等,每次再根据具体的照片进行微调,不仅能保证全程的视觉输出风格尽可能统一和谐,也大大提高了团队的创作效率。
拍摄硬件上,我们四人不约而同的都是索尼党,每个人的挂机镜头焦段刚好互补,虽然后来几乎所有的照片都由我来拍摄,但好在不用在一个机身上更换镜头,根据不同的场景需求拿起就拍。另外还有队友的无人机与脚架,最终整个团队的影像创作器材可谓「全面」:
- Sony A7RIII微单 + Tamron 28-75/2.8 Di III RXD 镜头
- Sony A7RII微单 + Sony FE 70-200mm f/4 G OSS 镜头
- Sony A7RII微单 + Sony FE 16-35mm F2.8 GM 镜头
- 大疆 「御」 Mavic Air 2 无人机
- SIRUI 思锐 R2004+G20KX 三脚架
旅途拾遗
每个旅行者的体会和目光都会不同,我曾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说过,旅行某种程度和摄影类似,即旅途中的许多记忆,就和创作者的一张张照片是一样的:它们都只对经历者有意义。很难用文字和照片传达当时那个瞬间我都所有感受,我记得我们刚从热带的云南驶入高原,植被和雾气突然变得很不一样,穿过浓雾突然看到远方的雪山,没过一会儿又会被其他山脉遮住。路途中有座破旧的房屋,我的家人误以为那是我们的住处,以为我们一路上都十分艰苦。
一路上去了许多寺院与佛学院,记得桑耶寺里有一只到处游荡的山羊,很有灵性,那天下午带我走了很久的路,如果跟不上它还会跑回来,用角蹭我的膝盖,像一只猫;这里还有来转经的一对老人,这次旅途的许多画面都让我感知到信仰的陌生与伟大。
一百多天中的大多数时间我们都远离人烟,尽可能都与大自然趋近,和我同行的队友们大多数在自己都工作领域都很有建树,这次我们集体都「慢下来」,享受自然的疗愈,我们通过它们获得喘息和安宁。
在前往萨普神山的路上,巨大的秃鹫就在我们周围,无人区中也有成群奔跑的野马,在荒漠里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们的骆驼,还有睡午觉时会全身发抖的幼犬。
「佩枯措」是路途中不那么重要的湖泊的名字,但这三个字很美。在美国生活的时候,我经常把冬天掉落的各种叶片夹在书页里带回家,在佩枯措岸边,我捡到一块像骨骼的枯木,它被我装进口袋里,我打算也带到城市的家里去。
一个月后我在几千公里外的胡杨林找到了这副骨骼的头部,果然是某种龙。
我对雪山很是着迷,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在帕米尔高原的尽头,我第一次看见平地拔起的连绵的雪山群,非常的深远和冷峻,我跟队友说飞龙就会栖息在其中的峡谷中,那些山体的暗处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从南疆到北疆的路上,风景也是突变的,赶路那天以为自己回到了瑞士,针叶林的树木高耸,在停车场休息时我拍到维族家族的肖像,旁边的车主在引擎盖上切着哈密瓜,执意要分我一块。
抵达汗腾格里峰那天,我独自往山里徒步了很久,地上的草团一块一块,森林的颜色很像网路上看到的北欧的深秋,那天的山风非常凛冽,返途中一只乌鸦飞到了旁边的枯树上,每隔十几秒会因为站不稳发出凄厉的叫声,我呆呆看了很久。
旅途中也经过了不少文明,进入新疆时我惊讶于和内陆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日喀则的新疆餐厅午后的阳光很美,水晶杯上像有浪潮涌动,餐厅的装潢有粗糙的砖体结构和精巧的木头,有一点像在美国乡村。喀赞其的蓝色街道很美,居民的院子里一般都有用餐的长桌和椅子,一般置放在葡萄架下,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光影最温柔。
最近和朋友聊起,许多击中我的景象我甚至来不及按下快门,但回忆起那些画面,我记得光的质感,风的温度和土地的气味。我记得一次在无人区崎岖的土地上缓慢前进,有一只橘色的小蝴蝶就在我的车窗外跟着我们;一种胖乎乎的鸟类的飞行轨迹像是跳跃地踩在空气中;高原表面也满是兔子洞,野兔比羚羊要更警觉,稍作靠近就会逃回洞里;那天我们还瞧见了另一只疯狂奔跑的四足动物,队友说可能是某种旱獭。还有夜幕降临时的山路,两边的植物会从淡蓝色慢慢浸入到黑夜里。
学生时代时做的一个研究项目曾 reference 了 Kathleen 博士的毕业论文,她在致谢中对自然中给予她的一切表达感激:
在大自然这一无与伦比的舞台上,这些壮丽的、未经雕琢的、难以明晰的时刻被照亮着,我将之视为与新一代人类共同见证与分享的礼物。在这里我写下我的经历与所学,分享给你们我所看到的这些美好,在这样的人生经历中,我停下脚步,看着围绕在我们人类生活空间周围、其他生命体中存在的精巧与挣扎,我表示最为深切的感激,对那些给予我灵感与指导的一切。
这也是我想要对途径的这些荒野说的,在旅途中和结束后我终于不再失眠,每天都睡得很香。
好好生活,可以再轻盈一点
很难在一篇文章里回顾整段三个多月的旅行,当然这篇小日记的重点也并不在此。
在经历了疫情和亲近自然的一整段旅行后,我似乎活得更加轻盈通透了。我突然意识到原先会带来焦虑的那些嘈杂,比如他人的评价、密集的可利用的信息、变得优秀的机会或尝试等,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诚然明白我们需要很多「力量」,需要非常努力的「工作」,才能在现代社会中换取自由和逃逸的喘息,但我现在回到城市,时常还能回想起那些距离荒野很近甚至依靠着自然生存的人,那些边境的牧民或探险者们,那些我在世界各地遇到的足够「简单」且善良的人,或许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成功的筹码」,或许我们的欲望可以更平和,或许我们能活的更轻盈一点,每个人都在「生活」,但它真的有很轻盈的一面。
我和家人们说会从今年开始改变自己的工作方式,我会在城市里继续扮演「雇佣兵」,该勤奋工作还是会燃烧自己,但会试图往能到处游走的方式进行转变,以及更多提高生活品质的体验。已经计划好在再次攒够一次长途旅行的经费后,再等待全球的疫情稳定,再一次和队友们踏上旅途。
好好生活,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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