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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去年在少数派发布了一篇「亲手冲洗胶卷，是我在数码时代对情怀的续杯」的文章，当时有人评论我说「以为会冲洗纸质照片出来呢 」，和我妈妈看到我洗胶卷的想法一样哈哈。不过在胶片¹摄影里，胶片的冲洗更多时候指的是「将相纸中的金属银还原出来，使胶片从潜影到显影」的过程，冲洗出纸质相片则被称之为「印相²」，也就是我在本文中会介绍的一种古典工艺。没错，这次我要冲洗出纸质照片啦。

由于印相和拍照是两个相互独立的过程，无论是胶片摄影还是数码摄影，无论是用相机拍的还是手机拍的，都可以通过印相工艺将它呈现在相纸上，形成一幅可供观赏和收藏的实体作品。如果平时就有尝试胶片摄影，那可以直接将拍好的底片用来印相，如果没有，也可以将数码照片转为可供印相的底片后进行实践。在本文中，我会介绍几种常见的印相方式，同时选取了其中最为简单的一种「蓝晒法」展开讲讲具体是怎么来做的。

印相的由来：第一幅永久保留的感光图像

对于摄影者，技术很重要，但技术发展的后果是，总会有一种时尚取代另一种时尚，让人不停地追赶，这容易使人们停止思考照片的真正意味，渐渐缺乏对图像的目的、功能、解释的思考力和想象能力。——钟少丰 《画幅无边》前言

在摄影历史里，我们是经历了巨大变革的一代。回看我小时候的照片，都还是用胶片一卷卷拍出来的；而我今年出生的侄女，从出生的第一张照片开始就是数码的产物。从胶片到数码的跨越，不同于以往每一次感光材料

我享受着数码摄影为生活带来的便利，但时常也会怀疑摄影的乐趣。被「拍十张总有一张是好的」理念带偏，在追求量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麻木和厌倦，这时才回头思考摄影于我的意义，恰好是在这时候，我接触到了胶片和印相工艺，这让我找回了对摄影的热爱，也让我有了更深的思考。

在摄影术诞生之前，照相机还只是一个可以「照」而不能「留相」的暗室。所谓暗室，是在一个全黑的屋子墙上凿出一个小孔并装上凸透镜，让室外的影像得以呈现在室内的墙壁上；主要设置在公共场所供游客观赏。暗室出现之后，人们一直在寻找可以将影像留存的方法，直到 300 百年后，法国人尼埃普斯³才找到有效固定影像的方法。

1826 年，尼埃普斯通过白色沥青的光硬化方式，选择了装有透镜的暗箱尝试名为「日光摄影法」的实验。他在暗箱里放置一块涂有油溶白沥青的铅锡合金板，进行了整整 8 小时的曝光，得到了世界上第一幅永久保存下来的经感光而成的图像《鸽子棚》。

在尼埃普斯之后，仍不断有人尝试用不同的材料来固定影像，其中法国人达盖尔⁴发明的「银版摄影法」被公认为是摄影术的诞生且影响至今。达盖尔采用磨光并经碘蒸汽处理后的涂银铜版作为感光材料，经照相机曝光后，先用汞蒸汽处理，再用食盐溶液定影，以获得可以永久保存的正像，这也是我们目前较为常见的古典印相工艺。

古典印相技艺

蓝晒印相工艺

1842 年前后，约翰·赫谢尔爵士发明了蓝晒印相工艺⁵（也叫铁氰酸盐/铁-普鲁士蓝印相法），用柠檬酸铁铵溶液和铁氰化钾溶液进行感光，是摄影术出现后第一种实用的非银盐摄影工艺。由于化学成分和处理方法非常简单，蓝晒印相工艺常被称为最简单的手工印相工艺，因此受到古典工艺初学者的普遍欢迎。在本文介绍的几种工艺中，蓝晒算是成本最低、安全度最高且最简单的工艺，因此在后文里我会详细讲讲「如何制作一张蓝晒印相」，在这里我们先整体了解有哪些印相工艺啦。

铂钯印相工艺

1873 年，威廉·韦利斯发明了铂金⁶印相工艺，以铂系金属为主要感光材料，用接触印相的方法在日光下晒制照片。由于铂金化学性质十分稳定，由铂金印相工艺制作的作品可以保存得更为持久，一般可以保存 500—1000 年不褪色，非常适合用于制作收藏级作品，因此被称为「纸质不坏，影像长存」。但由于铂金作为贵金属，制作的成本较高，也一直被视为摄影工艺的「贵族」。

蛋白法银盐工艺

1847 年，路易斯·布兰夸特·埃佛拉德发明了蛋白法银盐工艺，用蛋清作为纸基和感光成分的接触层。作为摄影史上最成功的印相介质之一，蛋白法银盐工艺在当时较好满足了庞大的印相需求。在文章《蛋白印相法成为焦点》中，作者麦克·罗宾逊指出，在 19 世纪 80 年代，德国德累斯顿的一家公司每年使用超过 600 万个鸡蛋来制作蛋白法纸张的涂层。

碳素印相工艺

1855 年，路易斯·普瓦提埃发明了碳素明胶印相工艺，用重铬酸盐和胶体混合进行感光。在制作时，用涂有混合碳黑的重铬酸盐明胶的纸张和底片接触，再水洗留下影像（光照部分硬化不溶于水）。除了碳黑之外也可以混合其他颜色的颜料，而标准的碳素相纸一般呈现出巧克力棕色。这项工艺不仅可以用于碳转移的制作，还对后来产生的溴化银印相工艺和树胶重铭酸盐工艺等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

湿版火棉胶工艺

1851 年，弗雷德里克·斯科特·阿切尔发明了湿版火棉胶工艺，此工艺以透明玻璃板为片基，将硝化棉溶于乙醚和酒精的火棉胶，再将碘化钾溶于火棉胶后即刻涂布在干净的片基上并装入照相机曝光，以得到一张玻璃底片。湿版火棉胶工艺因其成本低廉，仅为银版法的十二分之一，在诞生之后取代达盖尔银版法流行了三十年。

在家洗照片：从一张蓝晒开始

在前文我们已经了解了何为蓝晒，现在就来看看如何制作一张蓝晒吧。

所需材料

• 底片：可以直接用拍好的胶片或者是打印转好底的数码照片（在某宝搜索底片打印）
• 药剂：柠檬酸铁铵⁷溶液、铁氰化钾⁸溶液
• 用于印相的材料：相纸/水彩纸/衣服/布袋.....
• 一把刷子（不含金属材料为佳）
• 用于固定底片和相纸的材料（可以是相框或玻璃等）
• 铅笔+尺子（用于标记涂布范围）

step1 药液：直接购买或自行调配

注：本节所介绍的为传统蓝晒配方，另有新蓝晒配方但成本较高且毒性大，不在本文中提及，感兴趣的可以到毒镜头的这篇文章了解

蓝晒法需要的药剂主要是柠檬酸铁铵和铁氰化钾，在购物网站搜索「蓝晒药剂」即可查到。如果只是想体验一下，建议直接购买调配好的「蓝晒体验装」，一般是 20-100ml 左右，价格在  40-90 元左右。如果是有大量制作蓝晒印相的需求，也可以直接购买原液自己调配，调配的过程十分简单，药剂价格也相对便宜，80 元以内即可买到两瓶 500g 的药剂用于配制。

值得注意的是，调配好的药剂会随着存放时间的增加而降低感光性，从而影响成像的效果。如果是自己调配药液的话，一次调配 100ml 以内的药液基本就够用了，调配太多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浪费。由于有两种药剂，在实践中我们通常会用 A/B 液进行划分：

• A 液：100 克柠檬酸铁铵 +400 毫升水；溶解后用水稀释至 500 毫升备用。
• B 液：40 克铁氰化钾 400 毫升水；溶解后用水稀释至 500 毫升备用。

按照比例将药液与水混合，放到褐色避光试剂瓶中并及时做好标记，最好放置 24 小时之后再使用。虽然我在使用时也试过配好马上就使用，也顺利做出了蓝晒印相，但还是建议放置 24 小时再使用，这样可以增加药剂的稳定性，保证成像的效果。

step2 标记：明确涂布范围

注意：用铅笔，标记时尽可能轻。

我们最终冲印出的成像大小取决于我们的底片大小，因此在开始涂布前，一般建议先用铅笔标记好涂布的区域，避免涂少了成像缺失、或是涂多了导致边缘过多影响美观。在标记时，可以先量好底片的大小，然后在相纸上画出相应大小的区域。或者是直接将底片放在相纸上面比划尺寸，用铅笔在底片四个角的位置下方即相纸上画个小点，再用尺子和铅笔画矩形标记出范围。

step3 涂布：用刷子将药剂涂到相纸上

如果是和我一样想用来制作相片的话，可以提前买好不含荧光剂的水彩纸用于印相，如果手头没有合适的材料又或者是想要做一些有创意的装饰的话，也可以用棉质衣服、布袋、书本封面等等用来印染。准备好涂布材料之后，将事先调配好的A/B液按照自己所需要的量 1:1 混合，一般 4 毫升的量即可涂满一张A4纸大小的区域。

涂布的时候，用刷子快速均匀地刷上药液，尽可能让药剂均匀地刷在相纸上。在涂布时应避免用刷子反复刷同一个部位，而是用「推」的方式刷一次即可。似乎看起来有些玄乎，但涂布的效果会直接影响最后成像的效果，所以还是需要多加练习啦，我曾和朋友一整天都呆在暗房里实验就为了涂出一张均匀的成像😂。

涂布好的相纸需要等到干透了才可以进行曝光，我一般直接用吹风机的低温档均匀吹相纸。如果时间充裕也可以直接将相纸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晾干。

step4 曝光：将涂布好的相纸和底片放在一起曝光

注意：将涂布好的相纸「药剂面」和底片接触，相纸放在下面，底片正面朝上放在上面。

由于我是在实验室进行操作，直接在紫外线曝光箱中完成了曝光的过程。如果是在家自己操作，可以用自然日光曝光。将相纸夹在两张玻璃板中间并固定好，放在太阳光下晒。不同的天气情况，蓝晒曝光所需要的时间不一样。在阳光明媚的晴天，曝光时间在 15-25 分钟左右即可，冬季的阴天则通常需要 45 分钟以上。对于天气时间把控不准的，建议在日晒时每隔 15 分钟左右观察一次，待成像完全呈现出来（覆盖的敏化剂区域会先变暗为蓝色，然后又变回为浅蓝灰色，而日晒完成后的相片高值应为绿色）。

step5 显影：我最喜欢的一步

蓝晒由于工艺简单，可以直接用清水进行显影。将曝光好的蓝晒放在干燥的容器之中，将清水匀速、均匀地倒在相纸上。在这一个步骤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蓝色地方显现出来，高光的地方变成白色，具体可以参见下面这张动图。

这一步结束，我们基本就可以看到自己洗出来的效果啦，由于水冲出相的一刻短暂又变化无穷，因为无法预测而又充满期待，所以是整个过程我最享受的一步。

step6 水洗：冲掉残留的药剂

显影之后，把相纸连着容器放在水龙头下面，拧开水龙头冲洗十分钟左右，保证残留的药剂被洗干净。之后将相纸晾干就完成啦～

结语

谈起胶片摄影和印相工艺，人们常会把它与「过时的旧玩意」联系在一起，胶片摄影有 200余年的发展历史，其鼎盛时期距今也才过去 20 个年头，但新生一代对胶片的认识大多都停留在仿胶卷 app 上，对不同印相工艺的认识也只限于特殊的滤镜效果（甚至并不知道部分特殊滤镜对应的是印相工艺）。

数码摄影为我们提供了更为高效便利的摄制选择，也真正让摄影这门艺术大众化，但也产生了新的问题。正如南京艺术学院教授钟建明所说的「摄影在今天存在两个突出的问题，一是太容易获得，作为艺术的语言缺少思考；二是当今的影像拍摄产生的大部分成果仍保留在电脑屏幕上」。诚然，在数码摄影流行之后，家里的纸质相册越来越少，少有的几本也只是数码打印机打印的成像。

在人人都拥有一部手机，拥有手机即可以摄影的当下，相信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一些自己珍藏的照片。除了将心爱的照片打印出来，或许亲手把它做出来也不失为一种更为独特的体验。毕竟手工印相工艺强调的过程性、实验性、不可预料性，为每一张相片都注入了新的元素，而作为实践者我们在冲印过程中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会让这张相片显得更为珍稀。当然，在实践时务必小心，初体验尽量选择安全简单的工艺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