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21 年怀念实体键盘：这是我与黑莓 KEY2 相处的 14 天
冲动购买 Flip3 之后，我遇到一个大问题。
我之前的两台手机都有双 SIM 卡支持，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实体双 SIM 卡也是一个特性」这件事。到手前一小时我才发现，这块小家伙不光没有大电池，还没有第二张 SIM 卡的容身所。本着不要多花钱的原则，我试着用了几天闲置的 iPhone 6s，可它实在服役太久，换过的电池和屏幕相继出问题。实在忍受不了点击不到的边角按钮和用到 40% 就突然消失的电量的我，做了一个现在看起来非常差劲，甚至有点离谱的决定：
我买了 2018 年上市的黑莓 KEY2，满足自己对实体全键盘最后的执念。
实体全键盘，遗失的美好
其实购买的时候，我就没对它抱有多大期望。因为即使成色再新，它也是一部 2018 年发布的手机了。我当然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发布时间更近的 Unihertz Titan 与 Pocket，可它们一来配置没有优秀多少，二来那块正方形的屏幕据说会带来不少兼容性问题。综合考虑下，现在市面上的全键盘手机，最适合我的就只剩下 KEY2。想来稍微有点悲哀。
有朋友说 TCL 代工的黑莓已经不再是原汁原味的黑莓了，但 KEY2 的外形与手感仍然带着我熟悉的味道。骁龙 660 处理器，和我因为卡顿淘汰的坚果 Pro 2 一样。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这两部手机都像是对千篇一律的圆角直板全触屏提出的抗议，当然下场也一样，它们都停留在时代进步的扬尘里。相比之下，坚果可能还显得更先进一些，KEY2 基本就是电子设备的活化石。
我到现在还是认为，对于大部分一般消费者来说，黑莓的意义就是那些黑莓一样的小小按键。这也是到手之后我急着确认的第一件事。作为持有 9790 的前黑莓用户，我并不觉得 KEY2 的键盘手感有什么明显的差距，除了那一颗空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集成了指纹识别器，它的晃动十分明显，打字时都能明显感到跷跷板。至于其他小键，在我看来和 9790 一致，算是能买到的全键盘机器中比较上乘的水准——吹毛求疵已经没意义了，在市场可选项如此稀少的情况下，只能有啥吃啥。
要说有什么不满，就是黑莓自进入触屏时代之后就丢掉了键盘那道小小的弧度。桌面上的键盘可以用上腕关节与指关节同时调整距离，所以即使不用人体工学设计，手也能尽可能寻找一个舒服的击打姿势。手机这种尺度的键盘只给了两根大拇指机会。在失去这个弧度之后，击打最后一排的功能键和处在边角的 Alt 与回车时，大拇指需要伸得更远，能感到明显的牵扯。日常使用时，也有非常明显的重心不稳的风险。好在 KEY2 放在现在也算得上是台小手机，不至于让我搞出像甩飞 Flip3 一样的意外。
当然，我没有抱怨的机会。而我也相信这就是现在能摸到的最好的手机实体键盘。这种久别重逢的输入快感让我给了它太多的信任，也正是这种没必要的信任，让我做出了又一个充满折磨的决定：
我要把 KEY2 当成主力机用上几周。
是我想太多，给您磕个头
对于我这种没什么复杂需求的人来说，660 并非无法忍受——至少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因为坚果 Pro 2 也是 660，在 Smartisan 后继无力停止更新后，我给它刷了魔趣，把这台老机器带上了 Android 10，不光能应付日常使用，在被我淘汰之后，还能在家里当个视频播放器什么的，偶尔拿来玩玩还觉得很是顺畅。这让我对 KEY2 变身主力机的想法抱有无限期待。
等到我真的把日用应用都迁移上去后，才发现问题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数字健康的奥义就是别用手机
在使用 Flip3，以及我之前的主力机时，我的早间行程是这样的：听 Spotify 出门，走在路上可能随手刷刷微博和各式社交应用的动态，到了早餐店付个款，坐下刷 B 站动态看视频；如果时间差不多了，就用手机看看网站的新文章，准备开早会，直到走回家开电脑干活。我对手机的要求其实也就是这套流程能流畅运行。
如果单说「流畅运行」，每个应用它的确可以正常使用，加载时间也比较正常，并没有到不能忍耐的程度；但在进行多任务切换时，KEY2 搭载的骁龙 660 搭配长时间未能更新的系统着实力不从心。基本上，每一次我从 B 站切到支付宝付钱，或是从飞书切到微信回消息，都要经历一次令人尴尬的卡顿，等待付款时这种尴尬感尤为强烈。
毕竟它来自 2018 年，我不能要求太多，但即便我再不乐意，在作为主力机使用时，支付宝和微信这些家伙什儿也必须出现。我能做出的最大妥协，就是把购物外卖手机银行之类「可用可不用」的东西全部留给 Flip3。两周的时间里，我都没做什么优化，一方面是被手机惯坏了几年，我已经失去了这些古老的技能，更何况我不确定对系统极度「安全」的 KEY2 来说，那些常见的自定义操作还有没有可行性；另一方面，还来不及去做什么优化，我就已经习惯了在卡顿时打开多任务界面，点击全部清除，然后假装无事发生。
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大家对直板全触屏如此执着：当我开始看视频时，即使屏幕不是其他机型奇怪的正方，横向全屏的 KEY2 还是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正面无法被画面覆盖，宝贵的面积按现在的认识来说，都被「浪费」了，因为它们无法被移作他用，顶多当成滚轮。当各种应用已经默认为直板触屏的机器设计时，屏幕底排层层叠叠的按钮也增加了不少误触风险——因为实体键盘的存在，三大金刚键相当于浮在手指最容易碰到的地方，它们时不时在我切换底部标签时找些麻烦。Flip3 虽然让日常使用多了一步「翻盖」，可它并没有让现时主流触屏的使用体验打折。而为了体验 KEY2 这块键盘，即使不考虑性能问题，要做出的妥协也远不止一点。
本质上，这不是实体全键盘的问题，而是当所有设计都默认朝全触屏靠拢之后，这些老的需求被人选择性忽略了，像极了各种设计得缺根弦儿的老人模式。
在这次尝试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一步步放弃了在早间行程刷微博、看视频，接着是打开 QQ，最后微信也尽可能不回，每天早上我插上极其先进的 3.5 mm 有线耳机，打开 Spotify，一路闷头走到早餐店，付款。只要我用不到多任务，KEY2 就还是一部好手机。
像是一块反式脂肪糕点
……吗？
在 Flip3 的使用体验中，我说自己用相机其实用得不多，所以体会不到 Flip3 的相机在同时代的旗舰机中有什么落后。毕竟我「一周也拍不了两三张」。
KEY2 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我相机用得其实不少，只是大多数时候不是拍什么有意义的照片，而是为了分享自己的生活，随手甩一张给别人。这些照片在完成使命后大多不会留在相册里，所以我总是将它们遗忘。但这件事的前提是，Flip3 和我之前的手机，在没摆没调随手拍的情况下，也是差不多可以将物件拍好拍清的。而 KEY2 可以把我因为觉得好吃分享的午饭拍成忘在冰箱里干枯的余粮，只有在阳光特别充足的室外，这个双摄模组才能在系统相机里拍出几张正常的照片。我早就被手机成像的进步给惯坏了，只想一拍即得。
此外，我也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比如勿扰模式自动规则总是失效，有时夜间响铃，有时是起了床也没提醒。通话界面的圆形「话筒」按钮位置略微低了一些，以它为起点根本不能完整下拉来挂断电话，必须从屏幕上方空白处下拉，十分反直觉。在比如黑莓的启动器有一个算是「feature」的设计，放在主屏的应用如果有微件，可以通过下拉直接呼出；理论上非常方便，但大多数时候它只能贡献误触。
随着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问题一次次发生，我的耐心被缓慢消磨。但这些都可以忍。相机不行，我就装回许久没用的各种第三方相机，靠滤镜和手动调节拯救奇怪的成像；电话忘了怎么扣，我就多拖几次；总是误触小部件，那就把主屏上所有能开的小部件都提前设置好，习惯着去用——只不过是使用习惯的问题，换个手机一定会发生点变化，这都不是大事。
敲碎我最后一点幻想的，是中文输入法。
KEY2 的键盘有一个类似触控板的功能——说是触控板可能言过其实，它只是把之前那个替代万向滚轮的触控导航键做大，做到键盘上而已。但在使用黑莓自带输入法输入时，可以在键盘上通过向上滑动，把滑动位置的对应候选词上屏，这一功能被称作「飞字」。候选词可以飞，滑动可以删字，双击还能移动光标，简单习惯之后，打字能行云流水。
在我的上手过程中，我发现飞字操作有可能误触三大金刚键，原生输入法也不支持双拼，滑动手势没办法展开更多候选字，我只能离开物理反馈去触屏上操作。双拼没了，那我就用全拼。这都无所谓，直到我发现原生输入法像 2011 年的 9790 一样，打不出北鸮的「鸮」字。
本着人的忍耐无极限的态度，我心平气和地装了一大把第三方输入法，停更的活着的、主流的偏门的，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飞字」不能用，那我要支持数字键选词，尽可能把自己的手指留在键盘上。没想到的是，一路筛选下来，能支持 KEY2 这种组合键数字键盘选字的，只剩下讯飞一个。无论是我一直在用的 Gboard 还是前身是点讯输入法的百度，都只能在第一页选字时就摸上屏幕。而讯飞也绝非完美，在使用初期，我在输入法显示「已关闭自动纠错」的情况下，使用实体键盘输入，也会被 auto-cucumber 级别的自动纠错1折磨到崩溃，需要手动呼出一次虚拟键盘，再把虚拟键盘关掉，才能正常打字。更新了一次小版本后，这个没出现在更新日志里的毛病又奇妙地消失了。
还有更适合这块键盘的输入法吗？有。极为小众的亦形输入法作为形码输入法完美支持了这块全键盘，唯一的问题就是「小鹤音形」和「小鹤双拼」之间还有一定的学习距离。单纯的摸索没办法填平这个缺口。我需要常见码表，需要记住各种常用的部首和对应码，需要忍受不那么方便的造词。或者我干脆转用五笔，这样就能规避以上的问题。
——我的探索正是此时戛然而止。我突然没心劲儿了。我只是想用一块实体键盘，最后却花了大把的时间，用来让自己的体验调整到及格线。这块想象中只会带来输入快感的键盘，最后像是塞了劣质奶油的老式甜品，只能看，不能尝，更不能当饭吃。
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这家蛋糕房做得难吃了，还是我的嘴被养刁了。
鹿港小镇挖走了红砖，只剩下水泥墙
我其实是很爱全键盘的。
不久前，有一位作者在 Matrix 社区发布了 自己对全键盘手机的看法。也正是这篇文章提起了我对全键盘的思念，催促着我在一番对比后购入了几年前放弃选择的 KEY2。
在完全投身直板触屏之前，我有过几部风格各异的全键盘手机。
起初是搭载 BlackBerry OS 7.1 的 Bold 9790，它算是高考结束的礼物，这款手机陪着我进了大学。当时我爸对这么高价买一个看起来不甚先进的小手机这件事表示不解，但还是给我付了款。全键盘密集的按键看似难以控制，但指尖一旦适应，打字就会变得行云流水。不同于敲击玻璃板的冰冷，那些小小按键的每一次按下和回弹都给我一种清晰的确认感，这是虚拟键盘的声音和震动反馈都难以模拟的——至少在当时确实如此。
后来我逐渐抛弃了 BlackBerry OS，应用生态的不完善是难以解决的硬伤，在中文的使用环境中，像样的应用实在太少，我根本没什么机会去好好体会键盘和那颗集成了触控板功能的确认键带来的乐趣。但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入手了 HP Veer，算是给煮机网的 Palm 与 webOS 社区种下的草还愿。点金石是我第一次体验无线充电的魅力，随手可吸的磁力充电线也让我开了眼界。那个小小的白色鹅卵石好看得很，但机器本身实在太过孱弱，滑盖下细小的全键盘颗粒手感也过于粘滞，加上 webOS 本就不富余的应用量，它还是没在我手上留下太久，甚至没留下照片。
在经历了直板和滑盖后，市面上的新机器就已经几乎只剩下直板全触屏了。我的最后一部全键盘手机，是摩托罗拉的侧空翻 ME511。上市几年之后，我还是按捺不住对它的喜爱，体验了一把 Android 2.1 配合全键盘的体验。那块键盘非常硬朗，清脆得很。它最大的问题反而是 Android——为触屏设计的系统配上屏幕横置，在打开键盘时，一部分应用只有强制横屏才能正常查看，适配性很差。尽管很喜欢，没过多久我还是把它出给了一样感兴趣的同学。
可能是我的机型选择太过奇特，也可能是我干脆错过了全键盘最好的时代，全键盘能给予我的快乐被它带来的麻烦冲得薄如云烟。这是玻璃无论如何也模拟不出的优秀触感，但为了打字时的寥寥数秒，需要做出的妥协太多了——它不像折叠屏，可以依靠外界装备抹平诸如电池之类的短板；为了一块全键盘，我需要忍受粗糙的屏幕、只能扫码的相机、老旧的系统，需要等待它迟钝的处理器，即使我想更先进，也还是得等，等那些画了几年还没做出来的新饼。触屏系统越发精进之后，我再也等不到一台能在竖屏时代完美使用的全键盘手机。
最近几年，除了专注小众需求的国内厂商 Unihertz，可能已经没什么公司还在做全键盘手机了。拿到授权喊着要在 2021 年推出 KEY3 5G 的 OnwardMobility 也彻底没了声响。打开黄色和橙色的 App，大把大把的库存机器依然在售，热度还不低。且不提大部分系统版本已经落后几代的 Android 机器，行将就木的 BlackBerry OS 和 Blackberry 10 带上已经盖好棺材板的 Symbian 都能在这个市场分上一杯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主力消费者从过去的「商务人士」变成了「断网学生」。
这些过去象征着效率的设备，被直板触屏的时代压路机碾得渣都不剩。
可惜是你，可惜不是你
在尝试了两个星期后，我终于无法忍受，将主力机换回了 Flip3。
而当我离开 KEY2，它突然恢复了和善的样子。续航时间不短，机身不大，不拍照只扫码，偶尔刷刷动态时可以把键盘当滚轮用；想到什么烂梗，用键盘快捷方式飞速发个微博；如果需要，还能打开飞书，用讯飞写写稿子。我甚至怀念起这块实体键盘。我知道 Gboard 能做双拼自动纠错了，我也知道连三星自带的输入法都盼来了小鹤双拼，它们都香得很，但就是比不上实体键盘上一个个键粒弹跳带来的快感。可我更知道，要我回过头再去主力用它，我一定会发现更多的问题，产生更深更重的愤怒。
哪怕放在 2018 年，它也不会是一部好手机，放在今天更不是。
其实过往的手机形态已经给了足够的例子，滑盖也好，旋盖也好，我们完全可以在保留全触屏特性的前提下留下全键盘，虽然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事实上黑莓也这么做了，但它交出的答卷是 Priv。高昂的售价配上高热的 808，再加上更新缓慢又为了「安全」无法开放的系统，Priv 就像黑莓给自己的手机业务写好的遗书。描述适合用黑莓的人需要加的定语越来越长，而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些人接触了别的手机，可能十有八九发现自己没必要用黑莓，在黑莓转型去安安心心做安全服务之后，最后一成估计也有了离开的理由。
在 2021 年选择黑莓，或者说，把黑莓当作主力机，这件事本身已经变得接近执念。你需要为了这份独一无二的键盘体验抛弃许多东西，做出许多妥协，在下一部更好的设备到来之前忍受那些已成定局的缺陷。只是下一部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没人说得准。这种逆时代的选择鲜有理性可言，但只要还有些微的乐趣，它就有去实践的意义。像是折叠屏，像是各种新奇的设计，一眼爱上的东西都是忘不掉的，明知是火坑，早晚也一定会跳。
我不敢确定 KEY2 会不会一直留在身边。我已经被惯坏了，早就没了再去折腾优化的兴趣，兴许哪天看中了更合适的备用机就会把它出手，然后放任自己怀念这块喀哒作响的键盘。毕竟那个时代的遗物，我还有一部 9790，足以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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